蒙恬一怔：江箸怎幺会来？

    楚江大学是普通本科大学，江箸学的专业和演戏也无半分瓜葛，突然窜出来竞争一个分量不小的配角，确实有说不通的地方。

    「嘟噜嘟噜……」这个破系统一向不太顶用，它故意发出些单调的音节假装自己正在上线，赶紧翻《天王巨星》原着，「是这样的宿主，《武陵春》的另一位重量级男演员唐仕在街口被粉丝围堵，被迫躲进男厕，遇见江箸为他掩护，助他脱困，两人因此结识。这次也是唐仕向选角导演推荐江箸。在《武陵春》拍摄期间，唐仕和江箸被媒体炒作成金童玉男。唐仕来头也不小，他是‘京城四小生’之一，电视剧界当之无愧的人气王，演技过硬，一出道就获得了“最佳新人奖”，外形也是俊秀倜傥，之所以来《武陵春》参演，是因为《武陵春》给出了高片酬，保守估计一集至少20万。」

    这个娱乐世界大陆一线演员的片酬是一集8万到20万，个别特火爆的40万一集也是可能的，但一般情况下默认是这个片酬范围。唐仕只是出演男配，《武陵春》一集45分钟的电视剧，需要唐仕的最多不会超过20分钟，有时候一集就露一面也不是没可能的，就需要付出的时间和精力来说，一集20万确实不少。

    系统继续道：「根据我统计的绿水网文定律，他很可能就是江箸的第一位小攻……」

    蒙恬唇角的痞笑一凝，似乎头上隐有绿意。

    再想想两个男人在厕所里怎幺相遇，那必然是其中一个站在那里上厕所……甜哥的眼神也有些沉了下来。

    就在甜哥和系统交流的当，江箸在他的注视中不紧不慢地走了进来。

    江箸平时走路的姿态，甜哥是见过的。而此刻的江箸，无论是神态还是步伐，都不似以往。

    甜哥学过侦查、搞过敌军分析，因为家庭原因，虽然相处的多是耿直的战士，但是从小到大，爷爷的大寿、中央的春晚……各种场合见过多少长袖善舞的人，耳濡目染，一双眼睛贼亮，一眼就看出江箸从进门开始就在扮演《武陵春》的男主苏白梅——甜哥虽然还没看剧本，但到底这是个他要出演的角色，光听经纪人的碎碎念都听清楚人设了。

    在《武陵春》中，苏白梅是原太子嬴和的门客，现太子和靓王为了权利在秋季围猎的时候设计杀死太子，皇帝昏庸，包庇靓王，嬴和的党羽随后也遭到迫害，苏白梅在此中丧命。太子嬴和于苏白梅有再造之恩，苏白梅死后发现自己借尸还魂，于是立誓要为嬴和报仇，一次偶然的机会让他接近了靓王，苏白梅凭手段得到了靓王的信任，从此追随靓王进入朝中掀起腥风血雨……

    在《武陵春》中，苏白梅是一个外表羸弱无害却城府很深的角色，他看上去温柔清浅，与世无争，但实际上心怀仇恨，表面上待靓王忠心耿耿，实际上却是借刀杀人。

    这样一个角色，想要塑造成功是很难的。

    此时的江箸，同往日般穿着简洁的休闲装，却仿如着儒雅长衫般，踱步而入。进入面试场所还低着眸，本来是要被视为不礼貌或者没有自信的，然而那略微倦怠而沉静地垂下了的纤薄的眼皮，却无端使人生出一窥究竟的愿望，想要看清楚那双眼睛是怎样的深沉、寂静、哀伤又坚决……

    一边一直戴着墨镜装瞎的秦卫韩突然正了正首，目光似乎透过漆黑的镜片落在了江箸身上。

    他似乎看到了那个羸弱而善良的岭南公子一步一步走向那高大的殿宇，敛眸掩盖住恨意，对着阶上的男子微笑，抬起头来双眸一派风光月霁：“白梅愿他日仅在一人之下。”

    蒙恬注意到江箸只用眼尾扫了一下自己，便将注意力集中在了身边副导演秦卫韩身上。

    哼，甜哥当然不是吃醋。

    只是在场三人，甜哥是江箸的熟人，而徐长弟导演才是有话事权的那个，于情于理，江箸都不应该把注意力集中在秦卫韩身上。

    蒙恬转头看秦卫韩，之前也听助理介绍过，秦卫韩是留学归来的新人导演，友谊影视有意培养他，让他当个副导演学习一下。在蒙恬到这里来之后，秦卫韩便一直戴着墨镜无声坐在一边，显得十分低调。

    被蒙恬盯了十几秒，秦卫韩有些无语地转头：“怎幺？”

    他没摘墨镜，蒙恬看不清他大半神情，但是人对于同类的气息最敏感。秦卫韩一声不响地坐着，倒不使人觉得有什幺特殊气场，但一开口，语气、态度都自然而然地流露出来，和导演徐长弟那种润物细无声的逢迎不同，倒和蒙恬自己有点类似。

    但蒙恬还没神到能一眼看穿对方来头的份上。

    他问系统：有秦卫韩的资料吗？

    系统吭哧吭哧翻着前10％的剧情：「……秦卫韩是友谊影视集团总裁的弟弟——处于隐退状态的董事长就是他父亲，而他本人也是《武陵春》的神秘投资人之一。他后来组建班底，拍摄过一部《零点》的电影，拿到了中国的第一个奥斯卡奖，不过这是5年后的事了。」

    第一个奥斯卡奖这样的大事肯定会被铺天盖地的报道，重生前的江箸对这事也一定了解……

    「据书上说的，重生的江箸非常清楚秦卫韩的身份，他这次来到《武陵春》的剧组，为的就是夺走宿主的男主角色，打压宿主你的星途。而被夺走角色的宿主你只能去演另一部题材类似的架空复仇历史剧《西厂提督》。根据主角定律，接下来江箸演的《武陵春》好评如潮，而《西厂提督》则被业内人士爆出导演以前的抄袭纠纷，电视剧本身也被称为又一部毁掉原着的烂剧。」

    蒙恬不是没想过江箸此次前来是针对他的，但有很多想不通的地方。

    其一，江箸报复他的理由是什幺？如果他还记恨蒙世佳，又怎幺会给他做早饭、在课本上写他的名字、偷偷在微博上搜他的消息还把赞美他的评论匿名点赞？更不要说主动地张开大腿，湿到出水。

    其二，蒙世佳的演技确实一般，这一点《武陵春》早就知道。在挑选男主时，剧组放弃了比蒙恬演技更好的男演员，因为蒙恬的外貌条件或多或少弥补了演技的不足，而嘉华“花钱给甜哥磨砺演技”的微博又让蒙恬长期占据微博热搜。剧组看重的是蒙恬为该剧带来的资金、话题性、脸，其次才是演技。

    作为一个没号召力的新人，江箸可以凭一个试演机会就打动秦卫韩吗？

    导演已经给出了题目，虽说苏青桃和苏白梅搭戏最多，但是谁也不会让蒙恬下场陪江箸对戏，江箸便自己一个人在那里表演。

    苏白梅的弟弟苏青桃十岁的时候曾被地主的儿子用石头砸伤脑袋，智商一直停留在了十岁。江箸要表演的是苏青桃被抓，被人威逼利诱之后带到刑场，苏白梅没有按时来救苏青桃，行刑人拿着刀对苏青桃说“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他不会来救你了”时，苏青桃的对白。

    ——导演徐长弟揣摩着蒙恬肯定是不耐烦了，所如果┓┓】以只挑了两句话就完了的片段，真的表演下来，一分钟都不到。

    这就在无形中加大了江箸表演的难度——几十秒时间，用两句话塑造出极具张力的角色……这和直接说“我们不打算选你了，你随便表演下走个过场就行”没差了。

    秦卫韩没有插手。甜哥看着江箸——他这个人外形略微寡淡，没有什幺气势，很难一下子引起别人的重视。

    但是当他说完“我准备好了”之后，整个人的气势顿时变了。

    他变成了被束缚在刑柱上的苏青桃，原本清淡到有些寡漠的神情，变得生动起来——

    “不可能！”

    江箸微微瞪大眼睛，神情是孩童带着一丝慌乱的故作镇定。

    似乎是对面的人继续质疑他，说着他被抛弃被背叛的话，他的脸颊涨出红晕，瞪大的眼睛泛出了一点莹润的水光，但是声音却更加坚定了：“不可能！”

    那种坚定和成熟男人的坚毅不同，是一种孩子气的执拗和倔强。

    江箸的眼珠略微上抬，脸部绷紧了，似乎是行刑人抬起了刀子。他转过头去，看向另一边，那里仿佛有一条路，似乎哥哥苏白梅会从这条路的尽头出现来救他……

    他看着这条路，脸上没有焦虑、没有失望，神色中带着一种执着和乖巧。

    他毫无动摇地相信着哥哥苏白梅。

    哥哥让他等，他就一定会乖乖地等，一直等下去。

    “啪——”

    一声鼓掌声，是秦卫韩，他接着“啪啪”拍了两下手。短短不到半分钟时间，将一个角色充满张力地呈现出来不说，还能带动观者情绪，让人对弟弟产生无限疼惜之情……即使是徐长弟也一瞬间露出惊讶的神情。

    徐长弟是想问询蒙恬意见的，但是对试镜过程一直是默不作声的秦卫韩却率先开口了：

    “演苏青桃实在是太委屈你了，不如你自己选一个想演的角色，我可以再给你一次机会。”

    秦卫韩说的这话，可就有门了。

    比苏青桃更好的角色是什幺，苏青桃顶多算男n号，在他之上还有男一男二男三。现太子嬴赋和靓王嬴荡同属于大反派，可以并列男二，主角的几个好友可算作男三，主角苏白梅是男一号。

    秦卫韩分明是已经有意让江箸演苏白梅了，但是他直接开口让江箸演一下苏白梅，那不是当面打蒙恬的脸吗？他还不想把蒙恬得罪狠了，所以把锅甩给江箸——毕竟，想要得到非常的机遇，还是需要付出点代价的。

    蒙恬笑起来，秦卫韩虽然不想太得罪他，但分明是已经准备好得罪他了。

    嘉华和友谊已经基本谈好了条件，只等着把细节条款核对后就签合同了，不管秦卫韩是哪根葱，出于什幺理由，他想要捧江箸踩蒙恬，都未免有失“信”之一字。

    蒙恬虽然不在意演戏的东西，但这是底下人花费精力口舌争取来的，不是他不在意就可以任由别人把这些努力一笔勾销。他不能由着秦卫韩打嘉华的脸。

    江箸抬起头，正视着蒙恬——这还是他入场以来第一次正视着他。

    蒙恬唇角的笑勾着，星眸漆沉，笑意中的温度有些淡。

    看着江箸那张清淡柔和、毫无波澜的脸，那笑中最后的一点温度也在散去……

    江箸道：“我认为，我更适合出演苏白梅。

    但我知道，蒙恬先生已经和剧组商量好了出演苏白梅一角。所以我想跟蒙先生打个赌，如果我的演技更胜一筹，希望您能把苏白梅这个角色让给我，蒙先生不会害怕和我打这个赌吧？”

    自从父母离婚，蒙恬就成了家里的混世魔王，软硬不吃上蹿下跳，为了和他爸对着干，发明爬墙技术半夜逃校、偷渡香烟在寝室抽烟带坏室友给他把风、坐在家里姿势永远一副瘫样……他爸气得揍他，他还要跟他爸战个痛，能把他那个总是冷酷镇定风的老爹气得拔枪对着他就是三枪。

    ……要说甜哥脾气好，他爸肯定不答应。

    虽然说，出了家门，蒙恬从没跟人红过脸。

    但那不是他脾气好，是他这个人，是讲道理的。

    那不代表他不会生气。

    现在甜哥就很生气。

    秦卫韩想给他挖坑，他无所谓，因为秦卫韩敢坑他，他就能从友谊集团扒回一层皮来。

    苏白梅这个角色，蒙恬也不在乎。他一个当兵的，还能对演戏有什幺热望不成。江箸要是跟他撒个娇，别说让个角色，赚钱给他整个剧组也没什幺问题。

    现在江箸装出一副不认识他的样子，然后要抢他的角色，还要当着外人的面揭他演技上的短……甜哥能不气吗？

    但凡是个男人，被自己老婆打脸能爽吗？！

    蒙恬笑起来，张扬的剑眉，痞气的唇，眸子里沉着一点黑、一点邪气、一点月的冷波。

    都说男人不坏女人不爱，蒙恬这一副痞里痞气的坏相，就连徐长弟这样的中年老直男都看得心头一跳。

    蒙恬的声音倒不似神貌，而是低沉醇和，清正明朗的——

    他只说了个“好”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