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问志
姜德继续说道“禹稷躬稼而有天下并不是说禹一天到晚都在种田,而是说禹重视农业和平民的生活,另外一段应先看孔子到底会不会种田种菜,虽然孔子自己说自己会鄙事,但论语中也借隐士之口,曾经说孔子“四体不勤,五谷不分”,那么孔子到底会不会呢,史书有记载,孔子尝为司职吏而畜蕃息,那么他一定是有了解的,所以樊迟问孔子种田种菜,孔子让他去问更加善于此事的老农,这件事情既对也不对,小子认为,做为一个老师,传道受业解惑,学子有惑,能解则解,小子不知道樊迟问的到底是种地的具体技术还是管理农业的方法,但小子以为,无论是当年还是此时,农业是永远的第一位,无农不稳,无兵不安,无工不富,无商不活,无士不兴!樊迟问农业的问题,是好的表现,最少也是好学的,孔子认为只要有礼教就可以兴国,那是迂腐了。”
“啪!”姜德只听到周同猛地一拍桌子,顿时一惊,这才突然想起现在可不是在后世和朋友谈论,而是在宋代,孔子的地位从汉代被不断抬高,汉朝封侯,北周封公,唐朝封王,到了此时已经是至圣文宣王,又由于宋朝文人地位的不断提高,孔子的地位也是空前拔高,就在几年前,徽宗还颁孔子像冠服制度用王者,冕十二旒,衮服九章。现在姜德在这里抨击孔子的做法,也难怪周同会生气了,这在周同眼中不仅仅是胆大包天,而且还是在埋下祸根。
周同半晌才说的“姜德,老夫知道你学了不少本事,在你这个年纪也算是难得了,但这个世道比你想象的要困难的多,老夫之前并不知道你对文事如此有见地,现在看来,你更该学文,而不是习武啊姜德,你以后要把心思放在学文上,日后如能东华门唱名者,方为好汉啊”说着,周同的眼中闪过了一丝的悲哀。
姜德一听这话,不免一脸不屑说道“此话是韩琦说的吧,好水川的亡魂不知道有没有在下面找他,军中有一韩,西夏闻之心骨寒?这样的话不知道西军到底信不信?”说着便看向了周同。
周同苦笑了一下,这话西军信了才有鬼呢,韩琦虽然的确是名臣,但这武事上就真的不怎么样了。在文官之中不如范仲淹,在武将之中不如狄青等人。
庆历八年,韩琦知定州,没多久,世人就说精劲冠河朔,但却没人提一下,定州的副总管是狄青,训练之事都是狄青在抓,狄青的旧部焦用押兵路过定州,狄青请他喝酒。韩琦却派人把焦用抓起来,说有人举报焦用一路上管理混乱,克扣士兵供给。狄青求情,韩琦先不愿见他,随后便说了这句“东华门外以状元唱出者乃好儿。”的名言,顺手便把焦用当着狄青的面给诛杀了。
但西军中有脑子的都觉得这件事情无比的诡异,焦用带来的外来部队中的士兵怎么这么容易就见到了韩琦,士兵举报的到底有没有证据?焦用又不是定州的将领,他是路过的,你韩琦杀人家有资格吗?这就像后世重庆军区一个少将路过南京,有人向南京市委书记举报他贪污,然后就被南京市委书记抓了砍脑袋,就算这个少将犯了天大的错误,也轮不到你南京杀吧?他就是贪污,也不是贪你定州的啊,更重要的是,就在这件事情发生的几天前,狄青被韩琦宴请,一个歌女嘲笑了狄青,狄青当天忍了下来,过两天才去打了歌女一顿,也算给韩琦面子,但结合这两件事情来看,韩琦可一点也没觉得有面子啊。
从韩琦说出这句话后,武人的地位就彻底被打没了,即使后来仁宗想办法提拔狄青来压制文官群体,也被文官用各种莫须有的传说给打了下去,为什么要打压狄青?不为什么,就因为你是武将,而我——是!文!官!!!
其实作为后世者的姜德更加明白这个时代的武将被压制到了什么程度,那是几乎是抹杀的程度,即使以狄青这样的武将,其战功都是能不写就不写,史书上简简单单的破金汤城,略宥州,屠岁香、毛罗、尚罗、庆七等族,燔积聚数万,收其帐两千三百,生口五千七百这些字,而发生在什么时段,哪次战役,是他单独出战,还是与谁配合,都查不到。后世历代写史的人,都只能按原样复制上面的文字,然后就直接跳到10年之后的侬智高造反。
这是多么恐怖的迫害?如果不是实在没办法,这些文官恨不得把一个刺字武夫当过枢密使这样的记载全部烧毁才可以安心!这样的迫害其实一直延续到了南宋,就在外面听着的岳飞不知道的是,在历史上的他虽然威名震慑天下,但南宋钦定的“中兴十三战功”中,没有任何一项是他的,北伐之胜,郾城大捷,等等等等,全都选择性失明。
这也是王明等三人虽然都是武夫出身,却都要孩子学文的原因。
即使真的当上一品武将又如何?可保命吗?除了折家那样的将门,哪一个家族能在武将上混的长久,至于种家军,别看人家看起来是武将,但实际上身上却天然有文官的印记,创始人种世衡便是大儒种放之侄,而现在的钟家军中心种师道更是大儒张载的学生,有了这样的身份,才使得种家可以在西军中长期立足,不像狄青那样被轻易磨灭。
周同良久后,放下,看向面前的四小说道“老夫在儒学上的造诣的确不如那些饱读诗书的大儒,但在武学上却是深谙其道,在兵法上也有些韬略,但自从五代之后,我大宋以文统武,于士大夫共治天下,故文盛武衰,汝等也需知晓此事,今日我先问你们志向,以便日后因材施教。”
说着,周同看向了王贵。
王贵立刻叫道“我要当大将军,去打西夏贼寇,给爹爹们报仇,爹爹的胸前我看到过,有个好大的伤疤,都是西夏贼人害的,现在下雨天骨头还疼呢。”
门外的王明摸了摸自己的胸部,陷入了回忆,旁边的张达拍了拍他说道“大哥,贵儿是个好孩儿啊。”
再看向汤和,汤怀想了想说道“我认为不需要当什么大官,大将军,可以和我爹爹一样,做人做事不愧家国天地就是好的。”
汤文仲在三兄弟中是最不爱说话的一个,对孩子也较为沉闷,此时的他眼中也逐渐湿润了起来。
张显也起来说道“我也这样以为,如可以和三五兄弟好友,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就是爽快!”
张达摸了摸自己的脑袋说道“这小子像老子!”王明和汤文仲笑着摇摇头。
门口的岳飞也陷入了沉思,是啊,自己的志向是什么呢?
周同点点头说道“志向无对错,都是好的,姜德,你的呢?”
姜德好想说一个我想回家,但还是忍住了,想了想未来几十年会发生的事情,又想着外面的岳飞,想着风波亭,想着未来蒙古南下,想着自己在史书上看到的那些记载,半晌才说道“靖边疆,绝外侮,兴百家,创绝学,使百姓耕有田,居有屋,幼有教,老有养,使世人强不凌弱,智不欺愚,穷不仇富,富不厌贫,创未有之盛世,开万世之太平!这大概就是我的志向了吧。”
老爸,你既然把我丢到了这个时代,大概就是希望我能改变一些什么吧,我记得你和我说过,你第一次来到1937年的上海的时候,只想着赚些黄金回家过日子,结果你在民国时空一呆就是十几年,你大概和我现在想的差不多吧,既然我们有了这个改变的机会,我们就不能再让历史上的那些悲剧发生,谢谢你,老爸,我会好好的利用这次试炼机会,改变这个时空的北宋的。
门外的岳飞听着姜德的话,眼睛越做越大,他看着坚定眼神的姜德,突然感觉自己的目标也许找到了,实现眼前这个人的目标,就是自己的目标,那样的世界,就是自己一直希望的世界
三小听着姜德的话,并没有太多的感悟,毕竟他们才七岁,只觉得姜德说的云里雾里,好像很厉害的样子,而周同却是倒退了一步,他看向姜德,他越来越不明白眼前的这个少年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了,这个来历和举止都极为神秘的少年,为什么居然会有这样的想法,他说的任何一个事情捡出来都是惊天动地的大事啊,兴百家?这个少年居然想重新兴百家?还要创绝学?当年张载说出为往圣继绝学这句话就使得全天下人膜拜了,而这个少年居然想自己创立?这可能吗?
周同长吐一口气说道“姜德的志向说的很好,也很大,但只说是没用的,例如你说要创绝学,这是要和昔日诸位圣人相比吗?实在太大胆了!”
姜德嘿嘿的说道“先生日后自会知晓。”
周同摇摇头说道“我已知道你们志向了,门外小郎,你的志向呢?”说着,转身看向了门外。
王明笑着推了一下岳飞,岳飞连忙进来跪拜说道“小子岳飞,见过周先生。”
周同看了看岳飞,点点头说道“你又有何志向?”
岳飞看了看姜德说道“小子不敢和姜小郎比,只希望一生可以上不负天,下不负地,行正做直,如果可以的话小子还希望可以和姜小郎说的那样,靖边疆,绝外侮!”
周同笑道“好!虽然是现学现卖,却更有方向,而去我看的出来,你的品行很好,不错,不错,进来吧。”
其实王明之前便和周同说过,周同也对岳飞很感兴趣,现在看岳飞极为守礼,心中好感倍生,姜德对岳飞眨了眨眼睛,岳飞感激的点点头,走到最后坐了下来,姜德从包中拿出一套文房四宝来后说道“这个给你,等会和我去我那,还有东西要给你。”
岳飞心里更是感激,心中暗暗记住姜德的好,等五小坐下后,周同说道“志向需要的是依靠你们的努力才可以完成的,但无论你们未来是想成文官还是武将,或者开宗立派又或者是当一富家翁,都需要一步一个脚印依靠自己的努力达到,从今日起,上午学文,下午习武,先学四书五经,再学骑马射箭,夏练三伏,冬练三九,明白了吗?”
五小立刻大声叫道“明白了!”
周同摸了摸胡子,看着面前的五个孩子,突然觉得自己还有太多的事情可以做,年龄也仿佛年轻了一些。
张显这时叫道“先生,您出口成章,熟读诗文歌赋,我们已经知道了,最少我们刚刚问的问题,以前的刘先生是肯定说不出什么的,更不愿意说不明白三个字,但您却说在武事上更加厉害,不知道先生会什么?”
说道武事,周同的眼睛都放光了起来,他放下书,摸着胡子说道“看天时,观地利,安营扎寨,排兵布阵,沙场斗狠,短打射箭,老夫都会,只是不知道你们几人可以学的多少?”
岳飞听着周同的话,倒吸了一口凉气,他之前只知道这周同是从陕西来的隐士,却不知道是个什么人物,但现在却听出来了,这周同绝对是个黄石公一样的人物啊。
“先生,你不会在说大话吧?”汤怀不相信的说道。周同笑了笑,走了下来,打开放在一边的盒子,里面居然是一套弓箭,只看到周同左脚踩住下弓梢,将弓腹压在右腿的大腿上,左手握住弓把,右手将上弓梢压弯。却是军中使用的上弓法。
姜德的眼睛一亮,由于他父亲和几个叔叔的原因,他对弓箭还真的有些了解,这弓平时不用的时候必须下弦,让弓“休息“以维持弓的最佳状态。古人所谓“有张有弛”,指的就是弓在不使用的时候要下弦。平时常用弓上弦,刀出鞘来说戒备的森严程度也是因为这一点。